【亮懿】清秋梦
不喜欢武陵的设定，于是拿以前的出来二改+诸多私设
我叫它山竹，可你们都应该知道它叫清秋梦
山野散仙武陵仙君X桃花源再世蒲草妖
太虚宫主嵌华清君X同门天机东离蒲妖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桃花源记》
说那仙君虚衔武陵，任职山野。一日闲来无事，遂从白云端乘舟飞燕而下，望桃花流水、夹岸十里桃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此当是天官赐福，使得桃花源成了汇聚天地灵气，仙雾灵泉的宝地。
于是有世外桃源一说，说那林尽水源处便有一山，过了那洞口便达桃花源。不过这桃源一说来得扑朔迷离，有人道只是一介凡夫梦中所见，有人却道是先祖遗留；于是乎众说纷纭也不见得有个好结果，南阳人寻也不得最终寻病终，所说后来再无问津之人便是循着因缘而入之理而操持一份敬神敬妖之心。倒是可惜前人苦寻，哪知这桃花源乃仙君管辖，乃凡人登造成仙才能见。
又要说这武陵仙君凡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号卧龙，乃是一山野散仙。传说东海三足金乌氏没落后，故作栖梧实则意图谋反，搅动东海海潮卷如水龙便上了天宫，从南天门一路打入凌霄殿，打得那二十八宿星君被三味真火烧得见不着眉目，四大天王皆是落荒而逃；这三十三重离恨天外那太清老君一听便忙请紫墟天帝请来这桃花源散仙武陵仙君，说是非他不可平乱，若无他，四海皆动荡。你道这三足金乌为何？乃是开天地之伊始，天上十个太阳中那被后羿射落那九个！此物一逃窜向人间，必定使生灵涂炭。这一来东海东钟白凤氏听说有此人，立刻就将表书陈给天帝：一请捉回金乌，以补看管不加之过失，二请面见武陵仙君，以多几分捉回金乌的把握。因何？这三足金乌周身三味真火最克禽鸟，东钟白凤乃古凤古凰后代，血脉里世世代代镌刻着不触金乌。既然这武陵仙君亲自上门来助，白凤氏的损失也就会更小些。
话说仙君身长八尺、器宇轩昂，鹤衣羽扇；也无乘云，也无游风，左右袖喝清风一摆开，满目傲然飘然临东海凤梧之上。先是舌灿莲花、义愤填膺数落这金乌本就逆天而存，今得苟活，乃是天道自有定数；反不善省，竟心存怨恨，至搅得四海动荡不平！如此颜面，何见女娲大公！光不说金乌听这言论便糊涂如浆，旁听那白凤氏几位听得便混沌如斯。仙君见人糊弄得差不多了，见机摆开东风祭坛，七星引天机；羽扇遥指，呼和风雨雷电降下九冥玄水，这一浇日月变色、黑风袭啸、怒号沉沉；原是仙君引来黄泉水，以阴柔克刚阳，众仙见金乌周遭三味真火被浇得个毫无脾气，一拥而上捉回金乌，自此仙君一战成名，后帝欲论功封赏被拒、一心只爱桃花源等皆不提。
人间几经沧桑，修得桃源天地福泽。此处人妖共居、风气淳朴，山野之灵生机勃勃，靠着天地灵气修得仙道，纷纷化了形。仙君常驻的那颗桃树更是早开灵智，修炼一千八百年可以飞升成仙。不过这桃树不愿离开桃源，也不化形，就用那盘螭古根汲取天地灵气。于是清气聚三花，笼覆树冠顶，竟成了一棵百年难见的仙树。
乘舟入桃花源，所见便是路前无边草色与苍翠绿竹、十里桃林在后；田间阡陌交通，往来种作，诗曰“桑竹垂馀荫，菽稷随时艺。”可见桃源中人何其惬遐。仙君寻路往竹林，见着蒲草小妖皆围坐一团，采撷桃花编织花圈戴在鬓角，于是笑若灿星，上前问道：“诗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尔等如此打扮，就像那桃花灼灼，本君几日未归，桃源又有何婚嫁喜事？”
小妖嬉笑成一团，将花枝在仙君跟前打了好几个转儿，墨黑的眼珠转了又转：“仙君未娶，我们这些小妖又怎敢谈婚论嫁？乃是长老前些天在桃源外寻到一未开灵智却化了形的蒲妖，外形俊美却是个痴儿。我们见他好看，编红花逗他玩呢！”
仙君道：“蒲妖如何有未开灵智先化形一说？长老所言可真？待我去看看，若误入外人，可是不好。”
却有一小妖插嘴嚷嚷：“仙君一去，人间三十年过，此妖乃是长老外出采购，路上救助的被野火烧得奄奄一息的。仙君还是去看看他，他现在浑身疮痍，状况可是不好。我们看仙君那棵桃树汇聚天地灵气，又是救妖要紧，我们问了桃树爷爷可否借花先稳定他状况，哪想采完花，仙君居然归矣。先待他伤好再送出桃源，事关生命，怎能置之不理呀？”
原来小妖生性活泼可爱，仙君一听倒也以为真，于是按小妖所说寻到桃树下。这桃树也好辨识，原因在于仙君初来桃源时在树下一石头上以指为笔，以朱丹为墨，大书“桃花源”三字。如今也有人间三十个年头未去看这位陪自己成仙的老朋友了，合该想念，仙君便本着旧地重游，故人重逢之心顺道去见见老友。
想当年初见，细雨流光，光波微漾；所谓芳菲，如虹如绯。而今回头，所见如昨；旧人回梦，缘定三生。
于是这初见的一眼啊，惊了桑林，误了终生。抬眸去，见那树下有一人，仙君他眉眼带笑，若明月皎皎，若与天共生。你可见了谁人红衣？只红深处，是那大憾终古，转眼间光阴翻覆了天际，上有流云轻烟似水，下有绿树与年长青。
他的眼哪，何时才发现身旁竟有一位老者，他颔首点头，爽朗一笑——
“去吧。”
那少年得了召唤，红衣似乎随风还是转身的动作扬起，衣袂翻飞间，容颜暗换，朱丹褪尽。似乎是行了八千里路来，眸中带了山河渺渺；他眉目柔和，立于鸿蒙古树下，束起长了腰八分的流袖，敛目收手，恭敬低头。还记得吗？——
“师兄。”
“嵌华我说你活该是个孤终一生的命，那女仙死前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你居然未有怜香惜玉之心，反而肃穆作别，活生生怨死人家。虽说无缘，也该让她了却心愿。毕竟做了怨魔可对天界不好，倒是你呀还总惹出一番风流韵事。”
说话的是方才在九霄殿遇到自己的司命君，今日早朝闭，诸位仙人便拿这件事打趣，司命更仗着自己是他结拜兄弟，笑嘻嘻出言戏谑。惹得他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哭笑不得敷衍了却，心中却并不在意此事。
“噢，她于我无缘无分，我不负她乃天道所愿，怨不得我。”
他们原来在说开天之劫，那爱慕嵌华的女仙为救嵌华而丧命一事。原来那女仙本是山野小妖修成仙身，因得了嵌华一道天地灵气而修得福缘仙身。那女仙因感激嵌华的恩情，虽知自己身份低微，却仍有倾慕之意。嵌华却不知是真不知女仙心意还是装作不知，对天庭女仙一律回以温和而疏离甚至冰冻三尺的笑容，令女仙们大所失望。然天地之初，四海八荒皆处开天之劫，嵌华随上元天君与东池平定四方，那女仙也义无反顾跟上，为嵌华挡了一箭而身死。临前女仙气若游丝问嵌华道：清君可曾有过意中人？
嵌华清君只是望着她，摇了摇头：未有，故本君不曾对诸仙投以青睐。你为救本君一命，本君当是感激，遂赐你一道仙灵，来生你可再成仙。
女仙眸中微垂的光最后一亮，抓紧清君的手问道：我可与清君再有情缘？
谁知嵌华睨了她一眼，收回手：来世之事，何足妄言，且你与本君本就无缘，不过愧疚，了却是非，这是本君欠你的。
女仙含泪，默言你之所慕必不得好下场便黯然离去，嵌华倒也没有漠视她，打出她的仙魂送入轮回，从此天各一方，各不相欠。这不是嵌华清君冷情，而非注定，何来情缘。
司命饶有趣味道：“那你见了你命定之人，岂不是要伤天害理起来？哎我且问你，若你命中注定之人犯了天条，命该绝天当诛，你该如何？”
“就你嘴贫。”这回嵌华白了他一眼，却答得理所当然，毫不犹豫：“斩。”
“哎呀好不讲道理。”司命抱怨几句，随他转出九霄宫，送他至仙湖前：“你可舍得？命定之人此生只其一，且配得起嵌华你，可必定是个大美人。”
“我又能如何。”嵌华一甩袖，昂首傲然道：“且我心慕之人欠我此生情，本就是他的错。”
未想司命倒是肃穆了：“错，嵌华你于情一事，果然错别万里。情中何分得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事永年，其情意已续得千千万万年。若你只以为情便是谁欠了谁债，那于你不过大梦一场，醒后你便终了情尘，再无前缘可续，你可知这有多痛苦？你未见文瀚他苦苦追寻南华七世终续得前缘，共犯天规也大不了挨一顿雷劫后继续追寻。若无情，怎会如此痴嗔？你个好少年哪，真是不与世俗共。”
“我不明白。”嵌华听司命长篇大论就头疼，他生来才一千八百年，怎知晓情之千丝万缕，只懵懂知道若有命定之人，情分便落定，哪里有纠缠七世之说。
“罢了。”司命叹了口气，烦躁地对他摆了摆手：“你未经情劫，情劫一至，怕你起心魔。你还是快快回太虚宫读你的死书，别来掺和得了。”
这厢说南华真人自引他出蓬莱去往三十三重离恨天外太虚宫拜见太清老君，一路便唠唠叨叨生怕他出了岔子。这老君的亲传弟子，太虚宫的少宫主也是他的师兄嵌华清君乃绝代智谋，是这天道之载。他观天书，解天命，注轮回，这虚无缥缈的世间因果皆源于太虚。只是仙界传言这解天书的仙个个脾气古怪，一不小心得罪了便要与他们扯上纠缠不清的因果。神仙修得仙体，最忌讳与天道结因果，一不小心九天雷劫一下，魂飞魄散，连六道轮回也救不了。何况那清君乃是老君传人，未来三十三重离恨天外鸿蒙广殿太虚宫宫主，可谓备受瞻仰。他深知自己不过一方野泽微芥，又怎能与天宫并论。
“仲达无需自薄，既已通天道，以后也可成仙。”
“谨遵恩师教诲。”
司马懿对老师郑重一鞠，被后者虚扶而直起身，望南天门一派煌彩，远处有凌霄金殿，若大鹏扶摇九霄，这乃是生平罕见。想来蓬莱仙阁虽也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却始终碧玉三分，无胜巍峨。如何见得天下苍生之景，则需登九霄宫，见天帝厚布福泽，万福载道。若想见三界四海，还需直上三十三重离恨天外，鸿蒙太虚之中。据说那左开洪荒，右载阴阳，有太清老君在此庇佑，有嵌华清君在此书天命。
老君样貌七十有八，鹤发童颜，风姿飒爽，开口则是紫气东来，又演道后几度春秋。他立于葱郁老树下向两人笑呵呵招徕，又唤仙仆去准备用度：
“我天天盼着我那薄命师弟何时能安定，见师侄已初据完颜，想来师弟这百年来与文瀚那家伙能逍遥一方。如今年久，不知你二位作何打算要把师侄送来我这，不过也好给嵌华找个伴，他少年及不与人交流，与我也甚少谈过些风流韵事，你俩年岁相近，也好互相照应。”
他对老君恭敬一鞠：“若我能助得师兄解开天书半点，已是感激不尽。”
老君闻言呵呵一笑，有意要点化他：“你又如何认定自己会差？”
“懿不会落后于师兄。”
嵌华方从九霄宫回到太虚宫时恰好见着三人互相叙旧，他耳力极好，又恰好听到这番言论，只觉得好生有趣。那小妖孱弱却笑得轻狂，玄衣白袖打扮得简朴却自有温雅，虽身份低小却不言卑微，只一折竹笛悬于身侧，周身翠角青气灵萦其身。似乎注意到什么目光，于是自然而然转头来，微仰头朝他望去，望进一双微凉却颇有笑意的桃花眸中，如望见天边龙吟隐现，天道隐隐作回转。
“若你能助我，我才要感谢你。”
嵌华大笑，手持两仪阴阳扇走来，见过真人与老君，曰：“师弟与我差不多大，想来与我更亲近，愿请老君许我将师弟带回七星殿，好与师弟畅叙一番。”
南华笑他：“见得同门便如此欢欣，日后寻得佳人，岂非要化龙长啸？”又想到司马懿还未唤人，于是赶快提醒：“这个便是嵌华。”
老君也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耐不住性子，也罢，你领仲达去转转，一路也好叙叙。”
但见那少年笑得开颜，眼底几分冰雪也散去，他见他师兄头戴金玉翠冠，身着白鹭祥云袍，举手投足间皆生有贵气，能引动天机；又觉着他确实待自己真心实意，于是也大方，跨出一步：
“师兄。”
正是那玄衣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乘风驰骋，他伸来手，握住他心中心心念念的佳人的影子——
“仙君？”
老树轻轻唤他，虚景散了须弥。武陵仙君猛然回过神，自言自语道：“他唤我……”
一旁的蒲老走上前劝：“仙君莫再魔怔，自金乌浩劫，仙君生心魔以来，我等日夜焦心，恐仙君再痴嗔。恳请仙君拿捏个主意，如何救得这小妖？”
“我自会救他。”
二位老者面面相觑，不明白仙君今日为何如此失态。仙君却无视他俩，转而仔细查看小妖伤势。
眼前蒲妖灵魂破碎，勉勉强强才拼凑好，却有几块再也找不回，所以是个痴子；其容颜却俊美，红衣将身遮了个严密，下裳所遮却再也找不着。仙君一惊，忙撩袍上前查看，空落的手感却他痛惜——双腿也无！
“他……”
仙君苦涩开口问道，像在犹豫，仿佛在问一个荒唐的笑话：“我若全力救他，他能活否？”
蒲老道：“此妖已从蒲草化为萤，灵魂残缺，怕不过两百天，便会彻底破碎。我族尚未出现化萤却落得如此凄惨的，怕他生前乃是罪孽深重，今生因执念而来，还完执念便走，仅此作别。”
“无法？”
“无法。”
蒲老默默退去，老树也叹息：“怕是当年故人寻来，仙君你尚有心魔，今生见他，可还愿再见？”
仙君却已将十年的修为分出一半注入蒲妖体内，一面苦笑一面怅然若失得疯癫，如同失神，如同入魔：“我可还愿再见他？我可还会再斩杀他？你何必劝我，又何必使我黯然？”
老树道：“老夫也是为了仙君，仙君乃一方天仙，本就不该为此纠缠。如今前身因果未断，今生来赎，本就是注定；仙君又怎可再陷入局中，痴极嗔极？若有失言，请仙君责罚。”
“毋宁多言。”
仙君出言打断它，只一心一意看着蒲妖由昏睡转醒，然见了周围陌生之景，小妖缩在仙君怀里突然瑟缩一下，愣愣望着他忽然落下泪珠子却又佯作欢欣。仙君抱起他，逗他似地喊：“阿懿？”
不想这一喊，竟把小妖喊得茫然，把自己喊得无措。
嵌华一眼见他就喜欢上这个小妖，也不知怎么的，单纯就是想与他亲近，况且又是未来的师弟，日后走得也近，当然要熟络一番。
“你唤作什么名？我没有好听的名，我就叫嵌华。”
少年闻言，答道：“姓司马名懿，字仲达。”
嵌华道：“神仙不以凡名为好，遂这天界少有仙者有凡名。不过我喜欢，可惜老君不让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且他说定名即定情，若这个名定下，便是一段因果。”
“师兄确实要听老君的话。”他道。
闻言嵌华执扇的手微顿，若有所思：“非也，我不愿听他，他着实迂得很。阿懿……我便这样叫你？”
司马懿于是便笑：“你可知在凡间，君子皆互称以字？”
“可我没有字，也没有名。”
嵌华像是苦恼了一阵，赌气一般走入七星殿内，取纸笔书道：“司马懿”后又扔下笔：“克柔为懿，你的名好听，我也要一个，跟你一样是复姓的。”
“师兄那么挑剔，懿怎好找呀。”
司马懿嘴上是这么说却还是在他对面坐下，讨来支笔凑着嵌华写道：“东方？”
“嚯……说来我与葛天氏有些交情，你可知葛氏一脉……”
“诸葛。”
他笑着用笔杆点点纸面：“师兄可是想说这个？”
嵌华眼前一亮：“这个好！那我便姓诸葛。”
司马懿听闻，抬头见他眸色灿若星子，笔尖却一迟：“那师兄可想好用何名何字？”
未想嵌华突然得意地摇摇扇子，直身来去握住他执笔的手，一时司马懿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一举，脸微微一红，嵌华却颇为自得——
“亮。”
嵌华不过想写个字，奈何笔在师弟那，他遂就着师弟的手写下一字。却见得师弟面略带绯色，觉得甚是有趣，遂起身走至他身旁停下：“诸葛亮，这名好。”
——一面牵起他的手亲昵道：“多谢师弟了。”
“孔明。”
“嗯？”嵌华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字孔明，如何？”
就见少年轻抽回手，温和一笑，再次抱手：“孔明。”
嵌华也有些脸红，却也学着他，端端正正回礼：
“仲达。”
却被一从隔墙转出的神仙笑嘻嘻打断，看他的样式像是听了许久：“好呀诸葛孔明，方才才说出一番浑话，现在就得践行。哎呀哎呀这是哪里的美人？我观你本体貌似是九十一氏神物，不知……”
“司命！你偷听，算个神仙？”
嵌华恼怒喝道，以为他是故意要刁难自己的师弟，遂拦他师弟在身后，司命也不恼，只是围着他东转西转打量：“这便金屋藏娇起了呀？哎呀真是我的好兄弟，太不厚道了！”
却等他趁隙定眼一看，脸色倏然大变：“——！”
“你有何事？无事不登太虚，赶快退下！”
这时司马懿却从他身后走出，恭敬一鞠：“见过司命君。”
却未得他出声，只见司命待在原地，愣愣默念：“好啊……嵌华……”
仿佛还停留在昨日，仙君恍惚间入了魔境，摆出一派温和的笑，好似眼前这小妖便是自己师弟：
“你可会说话？来，唤我孔明——”
小妖忐忐忑忑抬起头，哑着细弱的嗓学他：“孔……明……”
仙君忽然怔住。
所有的都变样了。
武陵仙君放声长啸，笑得癫狂，笑得天色昏暗，山雨欲来。迎着小妖的惶然与惊恐，他将残存的话语从心里一点点剖析出。
他道：“怎么不对呢？”
老树声嘶力竭痛呵，一瞬繁花落尽，霜雪朔朔：“仙君！”
恍若望见红深处，白裳煎灼成金戈，红衣也成血色。
“已经三百年了！”
三百年了。
山川失色，日黯月隐。九颗太阳再升入天宫，大泽皆蒸如瓦土，海则枯竭如荒石,鱼鸟成白骨，山林成火海，可谓生灵涂炭。
八十一氏稍弱的已被三味真火烤了干净，东海九日同升，海中燃起滔天大火；西海皆成荒漠， 北方食粮断绝，冰川蒸融，千丈海渊只剩浅底。天界离恨天内焦如油煎，水神龙王元魂重创，风雨雷电神皆奄奄一息。降雨则一瞬蒸腾，大地不见云雾，凡间十里寻不得一毛。哪个三百年？
“老师，我解得天命，若见人如故，即为动情，即为命定，仲达于我于其他仙不同，我可留下他？”
“嵌华，你若是喜欢，便留下他。”
老君将嵌华清君叫来，长长交代：“我解得你的天机，你命里注定有这一劫。仲达他虽未成仙，却也自有机缘。你也有那一千八百岁了，是该尝一下情之苦楚，只是若你选择他，今后的果如何，得自己吃下。就算是九天雷劫，也得挨着罚。”
“日后苦挨过了，便能如南华和文瀚那般潇洒天地，所谓为情所困的仙苦，却也得人羡慕。何时找个好日子便定亲吧。”
嵌华清君手持羽扇，朗颜一笑：“老君所言正得我心，谢过恩师成全，与我做媒。嵌华一生专注，想来能得此良人，天道爱我，今后就算是天地浩荡，也不分我他。”
老君也只是高深一笑，幽幽叹道：“天不负你。”
诸葛亮细细琢磨这句话，便笑着请退，一出太虚宫便迫不及待拉走等候在外的司马懿，兴奋道：“我生来得天独厚，能解天命，此番天赐良人，应是天下洪福。我得你如山野得大泽，今后举案齐眉，一同共事。”
他突然注意到司马懿神色有些苍白，腰间的玉笛也光色灰暗：“你……”
“我的族人被它们灭光了。”
“什么？”
“金乌。”
司马懿苦笑一阵，挥开他的手：“东离大泽凤梧上栖息的九只金乌生性残暴，它们不堪被击落，妄图重登于天。我们天机芷一族悄悄把我送出来到这，便是让我救他们一救，可我还没下界，金乌便凭借一个荒唐的借口不由分说灭了它们，甚至将我们化萤的魂都焚烧成灰。”
“父亲也因此丧生。孔明，我如今无法回应你，我该如何面对你这番不蔽寸缕的心意？”
霎时间他颤栗。
他分明见到司马懿眼中他最喜欢的光彩已无可避免染上斑驳的灰。
明明之前还笃定见他一身红衣许自己，一双凤眼是眉目期许，即可触碰得月昏下暗香浮动，何时红帐内竟暗色游离斑驳。好像从前见得他总欲言又止，仅有却感念万分的拥抱现在想来也显得疏离。
“它们天命已至，你很快便可报仇……”
——好似见月夜和烛火，太虚间混沌不清，他一身红衣霞披，掀开罗幕，朝自己幽幽一笑，三分落魄，八分狠戾，还有一分是不可挽回：
“我等了百年却根本见不到所谓天命……孔明，我等它们自投罗网。”
司马懿挣开他，愤愤甩袖而出。嵌华仍立在原地，面前已开了通天境，眼瞳墨墨如蛟龙潜渊，那通天境下可是什么？
金乌浩劫，十日同天。
千年来未显威的紫墟大帝终龙颜大怒， 西天紫薇光芒大绽，竟与十日的耀晖夺去半边天，转为庇佑大地的紫气以保存古氏血脉。众仙颤颤立于大殿之上，心忧如焚，众仙前二位负手而立，等待天帝露面。方从西海赶来的南华真人与文瀚元君匆忙入殿，互相低语几句就见南华又急匆匆跑开，司命君立于帝座旁，面上已有怒色却忍作不发。他快步后走下陛阶来到文瀚元君旁低语，老君可到了?”
文瀚道：“老君会亲自前来，但去平息此惑乱的可不…… ”
“若是无量天尊也可，嵌华万万不行！你知道他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那可是死劫！”司命君极力压制自己发出低沉怒吼，愤怒地眼神中几乎喷出火，文瀚元君汗颜，一面好生安慰他一面也是自我催眠。
“无论何人，这九只金乌皆不可留！”
紫墟面沉如墨，玉冕帘珠乱晃,帝袍上金龙生辉,不怒自威。他扫一眼还站在一块私语的两位，不犹冷哼：“朕多年不出，只在幕后掌僚，未想何人竟玩忽职守，闹得四海动荡？东钟白凤氏可有人在？”
文瀚急忙做鞠：“天帝息怒。”
又有人上前拜曰：”文瀚便属东钟白凤氏。”
原来是司命君行至殿上道：“此金乌本由白凤氏看守，何故使风梧印破碎而逃；本当是白凤氏看管不利，在下以为……”
“何须多言！念文瀚原是开天功臣，联不计你凤族之过，可这金乌不能平定，休怪联无情！司命你且退却，吾心中自有打算，老君来否？”
紫墟不耐烦挥手打断众仙又要开始的喋喋不休，率先表决。可知这位少年天帝上任来从未如应对如此之浩劫，此番可关乎天界大事怎如此专断了结。众仙都颇有言辞，却不敢发声，且贵如司命这位天帝之师都乖乖退却，他们心下是又遗憾又不觉信了三分。 见状紫墟终肯开口解释。“非朕独断，若众卿自有妙计，自不会慌了阵脚，而今诸位齐聚殿内，皆一副忧虑不可言。若议事误了时机，乃有负仙名，开天伊始已有十日同天，朕已派了东池前去降服金乌，且有太清老君愿意相助，何愁？”
有仙者上前： “老君所在何处?若得太虚宫相助，定能使八荒无恙；东池为开天功臣， 自有办法应对金乌。只陛下之意，似不在金乌而在何仙竟敢如此大胆，触犯天条。不知陛下可有此意？”
紫墟：“正是如此。金乌虽可蔽天，然其愚钝，难以作乱，何人挑唆其推倒凤梧而重出世？以白凤举族之力，曾不能损其一枝。”
众仙默然， 一张紧闭的嘴终得了空闲，开始窃窃私语。为天帝鹰目一顾，登不敢多说。有人传言曰：“太清老君到！”
众仙即刻敛容，笔直而立，见老君大步跨来，面色凝重，高声奏道：“老夫保举一人，定可平金乌之乱！”
——却见司命倏然失色，大惊曰：“不可！”
老君却无视他而过，直临帝座下言。“老夫保嵌华清君能平定此番浩劫，此劫由他而生，应由他而灭！”
嵌华赶来时，人间已无人间，他似迟钝了，还停在司马懿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中，连凤族长老唤他都不应。别人当他生性孤高自有打算，谁知他袖中手微颤，望向东海金乌日出之地几欲言却愤懑留得眉宇间阴沉，他挥开衣袖，苍茫大笑，直搅动天机，引来金乌。师弟你莫非在开玩笑？我本说来此生我们不相负，你可是这么想的？
“……逆天而存，今得苟活，乃是天道自有定数！……如此颜面，何见大公！”
嵌华不死心，最后看了眼九只金乌身后，看罢是心力交瘁，也是虚脱如身死；他不知该愤怒师弟骗了自己还是怪自己无能为力，也不再看，只顾引来九冥玄水，浇得十日变色、黑风袭啸、怒号沉沉。金乌一声哀嚎，落入天池之渊，从此不再升起，如他得知一切过后也不再升起。站在金乌陨落之地的司马懿更是嘲笑不止，笑得痛快淋漓却痛苦如刀锉，疯癫后知后觉才知自己面向新生而立于死地，何不绝望。
尤其是无量雷劫已在他头上酝酿，眼前是嵌华跌跌撞撞靠近。他说的那番话好啊，何颜面见女娲大公……
天要负你，我死不足惜。
无可奈何化作长长一声哀叹 ,他敛目束手任天幕被灼烧落下的星华而烫破衣服灼穿肌肤，烧得皮开肉绽灵魂深处在崩溃大喊，烧得头晕目眩不可动弹。
恍惚间那少年向自己奔来，面上是惊疑却也有着急，远不如他曾望向自己的目光，是喜悦也是欢愉。这情好长，他不过是他命中沧海一粟，受不得，何来情长！
他终了悟，原自己不过他一场情劫，仙与妖寿命本不等长，又何来誓言！
他终了悟，原先百代光阴不过蜉蝣清秋一梦，光阴一逝即了却善终。
他终了悟，当年所谓初见的一眼注定了情劫，而情劫中谁欠了谁的债可有人说清？一生一死，这债便谁也欠不了谁。
师兄你回头看一眼你身后啊，最后那只金乌会灼穿你，为何这百年千年你都逃不过一劫死啊，为何我偏偏欠了你啊？
“却说那啊那嵌华平定八荒一捷却是落了心魔，从此日夜彻彻，望得天昏地暗。不过那太虚境可没有苍穹，他什么也看不清，后他终跑下界，飘零万里。”
小妖愣愣听了好一会，直至红衣被拉动他才想起要回答：“他是个坏人。”
“谁?”
“他害你。”
仙君嗤笑：“他害不了我，他被三味真火灼穿了心又因雷劫断了腿，已不成人性，他怎害我？”
可怜痴儿冥顽不灵，仍倔道：“他活该，他骗你。”
“他又如何骗了我？骗我等他三百年后却只等来了你？”
小妖却突然“嘿嘿”傻笑两声，忽又静默。他学会了低头以便看见仙君的容颜，他俊朗非凡，那般惊心动魄，小妖有些想将手放在仙君面庞上，却又胆怯地将手缩回，怕一动惊醒了清秋大梦，须臾这水云间便支离破碎。
不过执念迟早要散去，纠缠不清不就如此别过，其不过当作一场大憾终古的梦。而当事物归彼须弥大荒，前后哪还理得清因果。
“那你来做什么？”
小妖狡黠一笑：
“还你的债呀。”
其实他想说我终究是不愿信天的命，也不必在乎那点因果，我不愿信你我就此别过，才敢回溯这场姻缘，而你为何在乎与我相负呢？物物各有天定，我为了你死你为了我痴长一世，我们之间终究是谁也不欠谁。
“天机芷灭了！”
司掌万物生灭的北咫从殿中从北直奔向西处的九霄宫面见司命君，跑得气喘吁吁沿路惹来好几位仙人异样的目光与东池看白痴的眼神，司命君见了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天机芷？”
问话的还有常窝在司命侧殿的天帝紫墟，他捻着枚黑子目不转睛盯着棋盘，心不在焉随口问了句。这下北咫无语，紫墟睨了他眼，接道：“金乌浩劫那会，最后一株也因武陵化作灰烬了吧，说到底，都是命。”
“天机芷本可借不灭元魂化萤，惜三味真火确实是元魂的克星，魂体破碎，又何来重生之说！不过天机芷也难能窥破天机的古氏，这样灭了族，倒像闹剧。”北咫跟着感慨了会，见二位醉心对弈，于是好奇蹲下观战，不想被司命断呵：”成何体统！找张蒲团过来坐下！”
愣是把北咫唬住，乖乖去捡了张蒲团坐下，观战了半天才想起正经事，左看右看也不知如何提起话题，他有些急躁，抓右耳挠左腮，活生生演成了猴儿。然这两位生性散漫，谁等谁都能把自己等死，北咫哀叹一声，觉得天界能折腾也不是坏事。
等了个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紫墟终于落定他手上最后的颗黑子，一向不苛言笑的少年终于微微笑开了颜：“你输了。”
“噢，”司命丢开手中的白子，无所谓道：“天定的，既然天机芷已灭，不若召回武陵，让他忘却前尘，闹够了也该回来了，故人去，总不能再拖今人下水。”
“甚有理。 “紫墟点点头，敲定此事。“你去吧，武陵不回你也别来见朕。”
——留北咫捶足悲愤，司命佯作轻笑眼中却满盈无杂。
说来，这样一笑一捶足一叹惋，百年浮生也就落幕，世事当如白衣苍狗，欺得少年莫回头。
只想得当年，红深处吹落白衣裳，所谓情随事移，俯仰一世，哪还有去处可飘零。
三百年断续的陈迹化萤而去，司命再见到他时，嵌华清君他仍戴着他的金羽翠冠，衣袍上有白鹭与缭袅的祥云，手中是黑白羽扇。他就站在树下笑着摇扇，那笑是孤高而清冷，睥睨世间。他生来就应该站在这。
“嚯，醒了？”
“醒了。”
然司命是知道嵌华这辈子大概从来未沉睡或大醉酩酊过，于他而言，是醉是醒本无差别。
他想了想，又问道：“可做了个好梦？”
嵌华也想了想，眯了会眼，许久才轻声：“嗯。”
说罢，他摆摆手走了，走得有些缓慢还有些踌躇，仿佛重新步入另一个梦境，比如千年后因果轮回，很快谁也遇不到谁。
END.
希望不有所负，希望bio能释怀
司马他是为了诸葛的死劫和自己死的，没有来世了，就这样做一场美梦吧
